一兜墨

要记住美好的事,忘掉不开心的事啊

有爱无病 【偏爱 番外篇】

    -时间线大概是罗槟表白后,槟婕夫妇这时候已经在恋爱了

    -试图回答婕婕的抑郁根源从何而来,以及提醒更多人会有一些其他症状跟着抑郁症一起出现,比如强迫症。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本着尊重 接受 包容的原则,可以不爱,不要伤害。

    -希望大家会喜欢偏爱,更希望我们都能开心幸福。

                    

        

                    

            

     究竟是从哪天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一开始是一些不打紧的小习惯:比如睡前拖鞋一定要整齐地放在靠右侧的床柱底下,左脚与地板上那个有五圈纹路的木纹对齐。每次当左脚的拖鞋严丝合缝地对上纹路最右侧的切线时,顾婕的心中都有一种奇异的安定。

    这安定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有一种潜在的危险一直笼罩着她,只有把鞋这么摆好,人才会安全。

    从小父母对她家里家外的要求都严格的很,所以她的井井有条可以追溯到记事开启。小时候的顾婕很怕自己做得不好,要被父母罚站从头数落到脚;后来顾婕内化了爸妈的严格要求,更怕自己做得不好,最后成为一个不够优秀的人。可现在的她在惧怕什么呢?还有哪些事情,让她害怕到要在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能对细节苛刻到如此地步。是否把鞋完美地摆到某条切线上真的对人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她清楚地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是她克制不住。那种莫名的恐惧时刻追随着她,她愿意为了确保自己安全做任何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是毫无意义地,哪怕这些安全就像恐惧的源头一样毫无客观存在的证据。

    于是她又多了好些习惯,准确的来说,是影响她生活效率的毛病:起床的时候要用右手抓住被子的左角一把掀开,下床的时候用左手把切线上的拖鞋挪到靠左侧床柱旁边的另一个纹路上,穿好鞋后先迈右腿,走双数的步子走到衣柜,双手以相同姿势在同一水平线上以绝对对称的力度拉开柜门,用右手先拿上衣,再用左手拿裤子,然后继续双手关门,转身,先迈左腿,以双数的步子回到卧室的空地上开始换衣服。解睡衣扣子的时候上半排用左手拽着衣服底部右手来解,下半排再把左右手反过来......

    她人生中的每个细节都要追求一种变态的“绝对对称”。第一个动作用左手,第二个就要用右手;第一次走路先迈左腿,第二次就要先迈右腿。走的步数必须是双数,若是没走好就要更小心地以单数原路返回,再重走一遍,直到变成双数为止。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的心里永远在默念着“一、二、一、二”,眼睛总在地测量着改以何种步距才能以双数走完接下来的路。但再小心也难免会出错。每当她数忘了,总要回来重新做一次。

    有没有意义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安全了。

 

 

 

    在和那一任男友交往之前,没人发现过顾婕对细节这些奇怪的要求。她早把这些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然后花些额外的精力让自己达到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效率。比如正常人七点起床,她便六点起来,这样就能确保自己以完美的方式做完这全部的仪式,然后按时到达权璟上班。

    那个男人待她很好,她便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他笑眯眯地说要住进来照顾她,她就天真地觉得他想和她相伴一生一起有一个小家。殊不知,这无非是男人贪图美色与小利,想省些房租的手段罢了。

    当他发现顾婕有时候会走到衣柜前又走回来,低头将原路重走一遍再双手拉开柜门;起床时明明都坐起来却顿在原地,又缩回被窝重新起床再起一次;吃饭时拿了两个碗摆在桌上,但莫名其妙地又拿起来转身回厨房再过来重放一次时,他只觉得奇怪。

    “你有病吧,”他不解地嬉笑着。

    顾婕刚摆好拖鞋,因为片刻的呆滞,忘了刚刚坐上床时是先抬的哪条腿。她低头沉默了片刻,心痒的难受,又把双腿放下,重新抬了一遍。

    “你看,你老把干过的事儿重干一遍,这是为了嘛儿呢?”他收了笑,把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

    她望着她自以为的港湾,想试着敞开心扉。于是她讲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惧、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莫名其妙的安定。

    “也许我真的有病?”顾婕把头靠在了男人的肩上。

    她明显感觉对方抬起的手停了一下。

    “婕婕,你之前...有过什么...精神方面的...确诊记录吗?”男人的声音吞吞吐吐。

    “没有啊,我只是从小就爱干净,”她感觉到了对方的退缩和迟疑,生怕他放手。

    “没病就别干有病的事儿,”他熄了灯,翻身背向她。

 

    第二天清早,顾婕发现,自己的拖鞋以一个极不规律的八字摆在床下。

    她对着鞋发愣,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从何弥补。

    “穿,”那男人进了屋,发出简单的指令。

    她好脆弱地望向他冷漠疏离的眼,比起此刻更深萦绕在脑中的恐惧感,她更怕他离开她。

    于是她乖乖地把脚伸到了那横七竖八的鞋子里。

    “去洗漱,洗完不要换衣服,今天你先化妆,再换衣服。我就不信邪了。”

    顾婕按他要求的顺序那样,洗漱,换衣服,走到梳妆台前,看到所有化妆品都不在往日精确的位置上,而且恰恰只被弄偏了一丝一毫,像是在和她挑衅一般。

    “一定要这样么?”她问。

    “你又没病,”他似乎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她。

    “也许我有。”

    “不,你没有,我的女朋友怎么会是神经病?你别忘了,下个月我妈来上海,你要和我见家长的。”

    像是和她故意过不去一样,或是真的就是故意的,从那以后,顾婕的一切都是乱的——书是乱的、鞋是乱的、餐具是乱的、大衣是乱的。哪怕在推开门的前一刻,他会突然打破她的节奏,抢先一步单手把门推开,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喊“迈左腿”。

    她的心好慌,腿一软,下意识伸了右腿,却被男人一把薅住左胳膊。一边强硬地拉过门槛,一边粗暴地喊“让你迈左腿你不听!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给你治病!”

    他哪里是为了她好呢。

    他最最在意的,是有一个合格的,能拿得出手的,应付父母的女朋友。

    这个女朋友绝对不能是个精神病。

 

    顾婕愈发闷闷不乐,一旦脱离了男友的目光范围,她对事物的要求更苛刻了。办公桌上钢笔的角度,更换皮鞋的顺序,拉百叶窗的手,擦泪时的纸巾数: 一、二、一、二、一、二......必须是双数。可她不管如何都更害怕了,按照男友指示打破刻板行为时,那熟悉的不安感撕扯着她;离开男友视线继续强迫症行为时,她又忍不住质问自己做的意义是什么?

    是的,她开始思考意义了。

    一、二、一、二、一、二、一......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好怕——在外怕毫无意义的恐惧,在家怕恐惧的毫无意义。

    在见完男方家长后,他们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理所应当地分开了。双方都无法在继续这样的生活。他妈妈并不知道,还喜滋滋地不再催他回家相亲。

    从此顾婕渐渐地把自己封缄起来。她并非没遇见过相互吸引的男人,但她再也不肯透露一分不对劲。在日复一日的刻板中,她逐渐熟练掌握了对种种细节的把控,也愈发容易地将自己隐秘的一面妥当隐藏。

 

 

 

    所有的男人都被骗过去了,除了明察秋毫的罗大律师。

    谁让他是罗槟呢?

    “你为什么,拖鞋总是摆在那个位置上?”他温和地蹲下身子,平视坐在床上的人。

    “因为这样比较整齐,”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多像法庭上眼神飘忽不定的嫌疑人。

    “是的呀,这样是很整齐的,”他微微一笑,又转身出去接了两杯热水摆到床头。

    顾婕看到,他把她的杯子完美地摆到床头柜直对台灯左数第三个木纹的切线上,手柄冲右。他没多说什么就拿着杂志上床歇息。

    在温暖的台灯下,他的脸颊都被镀上了一层黄色的柔光。顾婕想问些什么,又不好打扰他专注阅读。

    过了些许,杂志翻到了最后一页。临熄灯前,罗槟问她“婕宝儿,你穿好鞋后总先迈右腿、开门用双手,也都是为了整齐吗?”

    她张了张嘴,音节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是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地眨眨眼,“你看,你怎么又说对不起?不是说好了,有事情不要总是怪自己,好不好?”

    见她点了头,他才放心地关了灯,把人圈在怀里睡觉。

 

    第二天,顾婕用左手掀开被子,又下床一脚踢翻床边的拖鞋,发了些许的呆,才缓缓走过去把鞋穿上。

    “怎么呢?”罗槟注意到爱人的反常,不解地推门进来。

    望着他温柔的眼,她情不自禁地想一吐为快。可她却没有勇气再失去一次,不愿意冒上一点点风险。

    之前的顾婕对遵循顺序有多执着,现在的顾婕就对打破之前的顺序有多执着。

    她单手开门,左手拿上衣,右手拿裤子,然后又是单手关门,原地换衣服,再以单数的步子走到梳妆台前,把每个化妆品都旋转了一定角度,方不疾不徐地描眉画眼。

    心脏跳得更快了,但是她不管。

    罗槟已经注意了她一早晨。直到他把早饭端来,将三角形的小盘两角冲她,摆到她常用的角度,可她来了之后偏要将盘子转个个才准备开动时,罗槟终于忍不住了。

    “婕宝儿,看着我的眼睛,好不好?”他走到她身边蹲下,双手覆住她的骨节。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喜欢盘子两角冲里还是冲外?”

    她仿佛失去了扯谎的能力,心虚地低下头,一句“冲里,”仿佛用光了她的全部力气。

    “那为什么今天偏要转到冲外那样呢?”

    顾婕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

    “既然你喜欢冲里,那就冲里呀,”他笑着又将盘子转过来。好像顾婕的这些习惯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婕没料到罗槟接受的这样轻易,又鼓起勇气问:“那你呢,你喜欢怎么摆?”

    “我呀?我不在意这些,只想你高兴。”

    她笑得有些恍惚,想起自己的确诊单,强撑出一副玩笑的语气道:“是病,得治呢。”

    “我婕宝儿生病都已经够可怜了,就这点小事儿,还不许咱开心开心?”罗槟笑得更灿烂 更开心 更满不在乎。

    梳妆台上的每个化妆品又回到了原来的角度,拖鞋又回到了左床柱侧的切线。早起后,他会蹑手蹑脚地将被子归位,等顾婕起时就可以在掀被角时叠出绝对对称的角度。哪怕是二人情到浓时,罗槟自己上手解开顾婕的衣袖,也保证上半排扣子用右手解,下半排用左手。在办公室里,他偷偷拍下顾婕办公桌的图片,哪怕秘书进来取材料,他再进去把所有的东西复原。

    于是,她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放松的状态越来越多。所有的事物永远都是她舒服的样子,男人疼爱的语气从不带半分责怪。顾婕那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在罗槟无限度的包容和守护下有些无地自容,干脆悄悄地溜走了。

    他从不要求她正常,但她的生活却越来越回到正轨。顾婕不再注重所有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心里一直默数的“一二一二”也不再响。反正所有事情都会按照她期待的那样发生,因为罗槟在;哪怕不按她期待的发生也没关系,如果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也没关系,因为罗槟在。

 

 

 

    有次,看到了他又为自己双手推门,顾婕忍不住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爱你呗,”他耸耸肩,“顾律坚韧果敢,纯粹细腻,大方体贴体贴有气场。别说是这些小细节,哪怕您要星星月亮,在下也肯努努力摘来博美人一笑。”

    “油嘴滑舌,”她翻了个傲娇的白眼,单手拎着罗槟的耳朵,顾不得什么左脚右脚,拿膝盖一顶房门,就拽着人进了卧室。




    屋内传来阵阵嬉笑声,鞋被甩飞在角落,衣物被胡乱地堆在地下,崩开的扣子滚过无数纹路随意地在地板中央打着转。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心对了,所有角度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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